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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蒋家与衍芬草堂藏书记事

海宁家族12个月前更新 chao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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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国源远流长的文化传承中,图书收藏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间,私人藏书楼起了重要作用。

浙江海宁自古文风盛荗,藏书家代有闻人,至清代达到鼎盛时期。

王国维在《敬业堂文集》序中叙述海宁藏书时说:他山先生得“固文献之邦也。康雍之际,树楼与马寒中道古楼,并以藏书著闻东南。至乾嘉间,吴氏拜经楼、陈氏向山阁之藏,乃与吴越诸大藏书家相埒。而蒋氏生沐之东湖草堂,寅之宝彝堂为之后劲。”

清初以马思赞、袁花查家、海宁陈家和许家最为著名。清中期乾嘉年间有陈鳣、吴骞与三吴诸大藏书家可相比埒。至清后期,在众多藏书家中又以蒋光煦、蒋光焴为翘首。

然而以上诸家藏书或遭兵戈,荡为劫灰;或未出三代,为不肖子孙扫地以尽。惟有蒋光焴的衍芬草堂藏书绵延近200年,完好地保存到解放,捐献给国家。

蒋氏家族世代藏书,为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

海宁蒋家与衍芬草堂藏书记事

一、

蒋光焴与衍芬草堂

蒋光焴(1825年—1892年),清代海宁硖石人,字绳武,号寅舫,又号敬斋。蒋氏先祖蒋云凤以典当业起家,至祖父蒋开基时家境渐富,从而为藏书创造了有利的物质条件。

衍芬草堂是蒋光焴家的藏书楼,始建于乾隆末叶,在今海宁硖石镇河东街。衍芬草堂聚书、藏书垂六世,藏书之富,品位之珍,著称于江浙。

1.

数代藏书,藏以致用。

衍芬草堂的藏书始于蒋光焴祖父蒋开基。

据蒋氏家谱记载,祖上蒋开基以诗礼治家,倡导藏书,以书育人,其子蒋星纬、蒋星华皆喜欢读书,也广购书籍,至其孙蒋光焴,藏书得到大发展,源远的家学熏陶造就了蒋光焴对中国文献古籍异乎寻常的热爱。

蒋光焴三子佐尧在《丙申书目记》“余家先世素好藏书,曰:书,至主政公(蒋寅舫)博综今古,于尤书癖嗜,每遇善本及世所罕有者,辄不惜重值或转辗传抄而得之,以故储藏益富。”

再加上蒋光焴交友甚广,与大藏书家曾国藩、袁芳瑛、钱警石、俞樾等互为传抄,广事搜罗,遂成蔚然大国。

蒋光焴在跋宋刻小字本《晋书》曰:买书不辍,“箧中金尽,犹得展玩于患难之中,倘亦古人之所许也。”

他曾从友人处借得汲古阁影宋本《北山酒经》三卷,影写匝月,并摹毛氏收藏之印,惟妙惟肖。

袁芳瑛曾赠予书联:“名友过于求赵壁,异书浑似借荆州。”可见以书交往的密切。

蒋光焴不仅藏书丰富,而且他的藏书观颇为豁达,不与别人争雄。当时硖石周围百里,以别下斋储书最富,其他好收藏者也多收珍本秘籍,而蒋光焴认:

“书为天下公物,但能真好而肯流传,何分彼此?”

他又有诗云:“积书亦何为?不徒守以老。大母谓儿曹,能读为能保。”

他聚书为读、为得,可算藏书家的至理名言。

衍芬草堂藏书通过三世的努力,已增至十万卷,且多宋元珍本及明刻钞本。所藏书籍均钤有“盐官蒋氏衍芬草堂三世藏书印”,以志先泽之恩。

2.

储藏独具慧眼,出版成果斐然。

蒋光焴藏书内容丰富,且有相当数量的精品。如隋朝虞世南的《北堂书钞》、宋刊《律·附音义》,现均藏北京图书馆;童氏活字《资治通鉴》294卷;宋刻小字本《晋书》,张元济主持影印百衲本二十四史曾借此书作为“晋书”的底本;旧抄本宋蔡梦弼《草堂诗笺》;宋版《史注山谷集》和《补注内经》;宋刊《范忠宣公集》八册;还有一部南宋绍熙刻本《礼记正义》,民国初年为上海商人潘明训所得,乃以“宝礼堂”名其藏书之楼,编成了《宝礼堂宋本书目》,可见这部书的珍贵了,现此书已归北京图书馆收藏;元刻《虞伯生诗集》一函二册;元中统本《史记》;明黄道周手书《离骚》长明末谈迁的《国榷》钞本100卷等,都是珍稀之本。

除了以上珍本之外,蒋光焴还收藏字画、碑帖,如北宋画家董源的名作《夏山图》真迹,现藏于上海博物馆,成为馆中镇库之宝;宋代蔡襄《蔡帖》卷子,皆为稀世珍品。所藏碑帖有宋拓《忠义堂颜帖》八卷,据蒋光焴四世孙蒋启霆在《西涧草堂藏书记略》写道:杭州邵裴子先生来予家观“50年前,所藏碑帖云‘宋拓《忠义堂帖》海内仅存一部半,此为最完整之一部,洵属希世之孤本’。”解放后,宋拓《忠义堂颜帖》珍本陆续影印,明末谈迁的《国榷》也经整理刊印,珍本古籍名帖化身千百。

蒋光焴不仅是一位著名的藏书家,同时还是一位出版家,在中国出版史上有一定的地位。据陈从周《衍芬草堂藏书楼调查记》记载:《敬斋杂著》“蒋光焴所著有四卷,《诗小说》一卷、所刻有《诗集传音释》、《孟子要略》、《段氏说文解字注》、《葬书五种》、《洄溪医案》、《徐批外科正宗》、《嘉兴钱仪吉记事续稿》、《元和陈克家蓬莱阁诗录》等书。元罗中行《诗集传音释》??尤为是明以来最善之本云。”

蒋光焴的出版活动不仅限于此,他还为其节母徐夫人辑有《节孝录》,他著的考订文章有《名讳辩》、《家誋说》等,考证极为精慎。

 

二、

三代护书,历经艰险

衍芬草堂的藏书自蒋光焴起算,三代历经战乱,经历了太平天国、辛亥革命和抗日战争等多次兵祸。为保护这些藏书,蒋氏家族真是做到了人在书在,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实在是难能可贵,下面就不同历史时期蒋家护书的过程进行梳理。

1.

蒋光焴护书,惜书如命。

清代咸丰七年(1857年),太平军进入江南,为避战乱,蒋光焴将部分先祖所藏书籍分装六十多箱,运往海盐澉浦的西涧草堂。

西涧草堂始建于清道光年间,原系海宁蒋氏世家的墓庐,此处坐山面湖,隐藏幽静,是保存古籍的佳处。

蒋光焴将藏书移贮于此后,嘉兴钱泰吉作《澉山检书图记》文曰:

“数百年来,三吴藏书之家,名闻天下者踵相接。然奉其先人遗籍,藏之墓庐,岁时往省,整齐排比,以寄期僾然忾然之思,前此未有闻也。今乃于海昌蒋生寅舫见之,以视李公藏书于五老峰之僧舍,其用意尤深远矣??”

后有名流均纷至沓来以诗文纪其事,一时在江南传为美谈。藏书运到西涧草堂后,海盐朱嘉玉(子信)编成《西涧草堂书目》抄本一册,著录宋元明善本合稿、抄本珍本书籍共1605部、24813册。其中善本书,有宋刊本25部、238册,元刊本27部、482册,旧版本22部、471册,明刊本76部、1213册;手稿及抄校本146部、955册。此书目现藏于海宁市图书馆。

咸丰庚申年间(1860年—1861年),太平军兵兴浙江,蒋家举家避乱,蒋光焴自己随身携带善本珍藏并领众眷属避居绍兴、宁波,再经水路抵上海,溯江西上,转徙数千里移居汉口,后在武昌租屋藏书达三年之久。查翼甫在《外舅蒋寅舫府君行状》一文叙述道:

“咸丰庚申、辛酉间,府君奉母辗转移徙,然必以所藏书自随。始渡江至绍兴寿胜埠,稍稍休息。遂由宁波航海以达于沪,后溯江而去,至汉口,隆冬大寒,苟谋卒岁。明年壬戌??府君以元日移家至武昌。适阳湖张仲远观察曜孙有事将东归,以寓屋让,遂赁居焉,而偕之行。”

由此蒋家大批珍藏得以完好保存,其艰苦卓绝真不可想象了。

沿途中,蒋光焴不仅护书,而且见有好书,便不惜代价也要购藏。

蒋光焴抵达武昌后不久,海盐也遭兵祸,蒋光焴闻讯后派人赴澉浦巡视,西涧草堂藏书已遭蹂躏,于是装箱后运至鄂中,经整理约失十分之二三。直至1864年,蒋光焴才携书东归。

当时硖石老屋在战争中遭损,不便居住,全家暂借居乡间。

2.

子孙护书,历劫无恙。

蒋家护书、爱书的热忱代代相传。蒋光焴于1892年在苏州去世后,他的子孙历经辛亥革命、抗日战争等多次战火,但终能珍护藏书,其三子蒋佐尧常告诫儿子们说:

“而此数十笥劫余之卷轴,至于今幸而得存,则皆由主政公爱书如命,而为后人者宜何如珍重而宝贵之哉!??唐杜暹云:‘鬻及借人者为不孝’,所愿世世子孙,能读则读,不能读则共凛杜暹之言,守而勿失,庶无负主政公购藏之苦心,是余之所厚望也夫。”

蒋佐尧的言行感染了他的儿子。辛亥革命运动的兴起,引发了社会变革,岁月动荡。这时,蒋佐尧之子蒋钦项、蒋鑑周、蒋锡韩等兄弟世守藏书,使其未遭散失。

蒋鑑周曾对六房七弟们说“这些藏书是祖宗千辛万苦保存下来的,万不能在我们这一代手里毁掉。”社会动荡,常人逃命都来不及,何况这十万余卷藏书。但毕竟是蒋家后代,素有蒋家风范,只要人在书就在,蒋家子孙的守护之功值得后人钦佩。蒋钦项还将藏书辑成《盐官蒋氏衍芬草堂藏书目》三册,其堂弟蒋述彭补辑成书,所惜此书目辑在文革中散失。

抗战时期,日本侵略军逼近浙北,为 保存十万卷藏书,蒋鑑周之子蒋鹏骞及堂兄弟蒋鹭涛以其曾祖蒋光焴敝弃名利,独以藏书自随为榜样,将其先世遗籍携至上海,借上海中国银行保险库储存。真如蒋启霆所述:

“时历八年,所费不赀,方使此数十万卷人间秘笈,履险如夷,历劫无恙。于以见吾先人嗜书之笃,守护之力。有非寻常储藏家所能逮也。”

抗战八年,多少著名藏书家的藏书落入敌伪之手,或者散失殆尽,而衍芬草堂藏书完好无损,这是何等的不易。

 

三、

慷慨捐赠,家珍归公

解放初期,国家为保护文物,派人深入民间采集古今典籍,当时任文化部文物局局长的郑振铎,致函浙江省文教厅和浙江省图书馆布置有关海宁衍芬草堂藏书事宜。

两位海宁籍资深的版本目录学家对衍芬草堂藏书更为关注,他们是时任北京图书馆善本室主任的赵万里及浙江省政协副主席的宋云彬。1950年到1951年间,他们几次登门拜访蒋鹏骞、蒋鹭涛,商洽衍芬草堂藏书捐献国家一事。

据宋云彬在1950年2月24日的《北京日记》记载:“与蒋霞举(鹏骞)谈衍芬草堂藏书事。余告以此种藏书理应捐献国家,由北京图书馆加以保护。又告以中央愿仿铁琴铜剑例,付以适当之代价。霞举允以一月内拟好办法,再行函商。”经多次商洽,蒋鹏骞、蒋鹭涛征得族人同意后便函告宋云彬,愿将全部藏书捐献国家。蒋氏子孙襟怀旷达,深明大义。蒋鹏骞代表蒋氏家族慷慨地说:只“无偿捐献,希望浙江省文物保管委员会将我家的藏书妥为保存。”

蒋氏所捐藏书后经分类,宋、元、明善本归北京图书馆;名人手稿、抄校本及金石碑帖等归浙江图书馆;清代刻本则归上海图书馆。蒋氏家族由“聚珍于室”转为“献宝于国”,衍芬草堂十万卷藏书终有了归宿,藏书楼的生命融入现代图书馆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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